清嘉二年
宁州离虎山,山阴疾风亭
秋风初至,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山脉连绵,漫山织锦,层林尽染,抹开一片又一片红橙黄绿。
高峻的山峰林立,摆开一个八字,故惠风积聚,又脩然散开,凝成疾风,因而得名疾风亭。
亭周溪水环绕,又有茂林修竹,伴泉声叮咚,和簌簌风声,亭间桂香缭绕,竹影婆娑。
亭中坐两人,一人着浅绿长袍,并银带。
一人着深绯长袍,并金带,配银鱼袋。
对立而坐,盘中摆一壶陈年桂花酿,酒樽相碰,正举杯共饮。
浅绿袍者为渚湫,字怀仁,现任宁州长史,这虚架的官职还是费了不少金银才得的。渚湫生于江南一方富甲之家,算得一手好账,可惜不通诗篇文赋。
深绯袍者为郁少孤,字了澄,高德末年的状元郎,先帝时期西京最负盛名的少年郎,深受先帝宠爱。生于护国将军府,其父镇守西门,牺牲于西门,是当时武惠妃都不敢动的人。
渚湫仰天叹道:“少孤啊少孤,该说你什么好呢,你自幼作当今陛下的伴读,只要你愿意,高官厚禄都捧到你面前来,非要跟圣上作对,图什么呢!”
渚湫喝上了头,一杯接一杯,又高兴起来:“如今我一介杂官,都要上京去了,唉……不过你放心,好兄弟当苟富贵勿相忘,待我入京安定,定不会忘了你的。”
郁少孤笑笑不说话,轻抿小酌,丝毫没有被贬的忧郁,反倒比渚湫还高兴,仿佛要入京的是自己一般。
“那就预祝怀仁兄此去前程似锦,衣锦还乡,”郁少孤举杯与渚湫相碰,“帝王之道,非吾等所想的这般明朗,自古身居高位者,其痛楚必非常人,为人臣者怀仁义以事其君,当以尽忠为本,终究是为天下黎民,无关地域时运。”
“你们这些文人墨客,都胸怀天下,说话也文绉绉的,不像我啊,本铜臭贾客,粗人一个,老头子非要让我入科举考功名,我又不是这块料儿,唉,”
渚湫捧起一坛闻人醉,痛饮一番,
“做个富商不好吗,逍遥快活的很,官场上那套尔虞我诈我又学不来,这下子入了京,借你吉言还好说,万一一不小心就被啃的渣都不剩了,我可是听说现在朝堂风云诡谲,愁得我呀~”
郁少孤被他丰富的表情给逗笑了,安慰道:“想必令尊也是希望你以后的路好走些,毕竟他们……不过别担心,子澈在京多时,我叫他照应你些。”
“噢对,你还有弟弟和母亲在京呢。不过啊你想多了,我爹就是要跟他死对头较劲,” 渚湫凑近郁少孤,低声说,“他呀,想当皇商。”
转头靠在亭柱上,一下一下将鱼食扔进溪水里,也没个鱼儿来争食,自觉无趣,便扯开话题:
“不知令堂喜欢什么,我来日拜见,也好准备些不是?”
郁少孤正欲回答,却听得远处一道喊声,又是一阵蹄急声,乘着疾风倒显得颇为浩大。
只瞧一匹灰毛驴撅着屁股,蹦跶着从小坡上跑来,那背上一坨深绯一颠一颠的,渚湫眯着眼,嘀咕着:
“这毛驴好生眼熟,像极了伙房吴老婆子的弟媳妇儿的大舅子的二侄子的那匹,那背上驼得个什么东西,好生辣眼。”
“你……还挺了解民情的。”
渚湫嘚瑟起来,正想说“朋友遍天下,来日不用愁”,那一坨深绯已经被驴甩下,在雨后泥地里滚了一圈,沾着满头野草,艰难的爬起来 。
噢,是刺史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