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坐在包厢内,数着时间等人来。
这是家私密性极高的僻静茶室,若是以前,她很乐意和姐妹来这里清谈片刻,可现在每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这种不必要的花销就有些肉疼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位私家侦探名气大的很,接新客户一概要来这家指定的茶室。朱槿时间紧任务重,实在没资格挑挑拣拣。
听说这位私家侦探手眼通天,黑白两道都颇为吃得开,最要紧的是人品好有原则。就冲这点,她宁可多付些钱。
10分钟后茶室的门被敲响,走进来一个中等身高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他仿佛是比划着平均值做出来的,连长相也没有丝毫的记忆点,那副黑框平光眼镜下,望过来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
平均先生没有做自我介绍,直接拿出一个档案袋,倒出里面的材料给她过目。
每一份材料上都附带着照片,拍摄的地点各式各样,但上面的人不是穿着工服,就是拖着编织袋,连长相也具有某种规律性。
为了保险起见,朱槿并没有率先直接给出徐驲的名字,而是给出他身上另一个特征——脸上有块疤。
原书中对徐驲的外貌描写本就乏善可陈,她无法仅凭借文字描述脑补长相,只好给出这唯一算是有参考价值的信息。如果这对资料里没有徐驲,那她也只好把名字告诉私家侦探了。
“符合你描述的特征,姓徐,基本都在这了。”
朱槿翻了一圈,没有看到徐驲的名字,脸上不禁流露出失望。
平均先生见她总是先检查名字,再看照片,目光闪了闪,“没有您要找的人吗?”
朱槿掩饰地笑笑:“时隔太久,我也记不太清了。”
委托找人,或许只知道名字,不知道长相;或许只知道长相,不知道名字,又或许两种都知道。无论如何,像她这种能明确说出对方的外貌特征,知道名字,又认不出照片的,都透着股古怪,倒像是从哪里获得了这些信息,而非亲身经历。
但是干这行的,最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他尝试提出解决方案:“工地登记管理不严,不排除会实用□□。我可以挨个排查,不过需要时间。”
不幸的是,朱槿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她尝试回忆着原书中的只言片语,对原书记忆深刻大概是穿越唯一的金手指。脑中无形的书页被风吹过,她拼命抓取着任何一点疏漏掉的细节。
“——他看起来是那样本分那样普通的一个人,唯有洗到褪色汗衫与旁人不同些……”
“——那张普通黝黑的脸上现出狰狞又疯狂的狂热……”
“——硬币大的疤……”
硬币大的疤!
朱槿忙抓起那些文件,重新审视起照片上的人。常年从事辛苦的劳作,脸上带点小疤太正常不过,那些疤痕过大或过小的都被她排除出去,最后只剩下四个人。
“麻烦再核实一下这四个人的身份。”她说。
平均先生表示明白,从方方正正的公文包里掏出荧光笔,在四人的名字上做了记号,端起茶一饮而尽。
他走出茶馆大门,不急不缓地朝停车场走去。正琢磨着事情,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回头一看,惊讶道:“小宋?”
宋柏向前几步:“林叔叔,您又来谈工作?”
林叔叔是警局的老朋友了,原来也是警校出身,后来因为个人原因没有成为警察。但是他为人正直,消息灵通,给警方提供过不少有用的信息。曾大队和他的父母都曾和他有过合作。
那张不起眼的脸上终于有了笑,点头:“是啊,你这是往哪去?”
宋柏脸上极快地闪过不自然:“一点私事。”
林叔了然,没有点破:“那你去忙吧,有空来家坐坐。”
宋柏答应,随即想起了什么事:“之前托您留意的事……”
林叔摇头:“作什么都要两次,这个太宽泛了,没法找。”
宋柏也不失望,这原本也不是私家侦探擅长的领域,但他又还是郑重嘱托了一次:“您有什么线索一定联系我。”
“放心吧!小小年纪心思这么重。”林叔摆了摆手,往停车场走去。
朱槿着急赶来,没吃午饭。看看距离和宋柏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也不急着结账,就着茶水把水果和点心吃了个精光。未曾想阴差阳错之下,险险避开了茶馆外的宋柏。
等到了约定地点,离了老远便看见宋柏笔直地站在那。硬邦邦的,看上去不像是接女孩子约会,倒像是站岗。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约会。她不确定在宋柏看来这算不算约会,至少他没有拒绝。
坐在副驾驶上,朱槿一边指路,一边肆无忌惮地欣赏他侧脸的线条。宋柏被她看得心里像长了野草,皱眉训斥:“看路。”
“你不是在看吗?而且我不认路,还是你更好看。”朱槿笑眯眯,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
宋柏有点后悔答应陪她出来了,打电话时她只说是车子送去清洗,小桃又快过生日,想去选个礼物。可等到了商场,朱槿立刻把目的抛去九霄云外,一幅每家店都要逛的架势。
圣诞节前的商场格外热闹,中央装饰的巨大圣诞树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彩带和挂饰。
年轻人们对国外的新节日接受良好,更乐意借着节日的由头约会游玩。四处可见举止亲昵的情侣,还有三五成群的大学生们举着薯塔、棉花糖一类的小吃,嘻嘻哈哈地说笑着走过。
手臂向下一坠,被人轻轻挽住。宋柏全身如被施了定身术,竟一时没能把胳膊抽出来。
“交往是要牵手的,干脆我们各退一步好了。”她用吃了亏的语气说,“那边有家香水店,我们去看看。”
香水店里熙熙攘攘,大多是年轻的女孩,间或有几名男士跟在女友身后。宋柏长这么大从来没来过香水店,被四下杂糅的气味裹挟着,有些不知所措。
趁着他没防备,朱槿轻轻抓住他手腕,“过来。”
她抽出试香卡,在上面喷了几泵,轻轻嗅闻。似乎觉得不足,又拉过宋柏的手,要往他手腕上喷。
宋柏一惊:“干什么。”
朱槿见他抗拒,转而喷到了自己手腕上,凑到他鼻端,“这个怎么样?”
女人皓白的一节手腕贴过来,袖管中体温随着香气攀摇而出,一段说不出的风流袅娜。饶是他自诩心无旁骛,也控制不住地耳热心跳。
“好闻。”
“那这个呢?”
“不好闻。”
对钢铁直男不能要求更多。朱槿最终选中了被盖章好闻的柑橘橙花,又杂七杂八选了一堆沐浴露和香氛蜡烛,让售货员一并包好。
宋柏没等她伸手,自觉主动拎起袋子,惹得店员偷笑:“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朱槿抢在他反驳前妩媚一笑:“谢谢!”
走出香水店,宋柏问:“还要买什么?”
“洗发水,沐浴露……”
他不解:“你刚刚不是买了很多?”
“那些都是给小桃的啊!”朱槿说。
作为护肤品只有一块香皂的人,他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洗发水也要买那么多种味道,但宋柏明智地选择缄口不言。
朱槿走进另一家自己常用的牌子,熟练地走去拿了两瓶洗发水,但是想到今天花出去的钱,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回去了一瓶。
宋柏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朱槿走去结账,见他还站在原地,问:“你有什么想买的吗?”
“没有,你先去吧。”他说。
看了眼排了长龙的队,猜想他可能是不愿意和人挤在一起,朱槿没说什么就去排队了。
宋柏静静看着她的背影融入人群后,一口气拿起四瓶洗发水来,朝着另一端的柜台走去。
付完帐,朱槿四下找不见宋柏,正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便见他从另一个柜台的出口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个袋子。
特意避开自己结账,想必是不愿意被她看见的东西。她识趣地没有问,他也没有解释。带着战利品,两人去新开的砂锅煲解决晚餐。
朱槿只吃了点中看不中用的茶点,这会早就饿得不行,两份砂锅一端上来,立刻探头去看。
赭色的砂锅里焖着滑嫩的走地鸡,滑嫩的鸡块在翻滚的汤汁中轻微颤动,土豆吸饱了汤汁,呈现出沙沙的质感。香气浓郁到没有菜,也能拌着空气吃下一碗饭去。
可朱槿却皱起鼻子,嫌弃地往后靠了靠:“怎么有香菜。”
她最讨厌吃香菜,差不多到了沾不得碰不得的地步。
宋柏看了她一眼,利索地拨动筷子,开始挑他那份里的香菜。他挑拣得异常仔细,翻动着确保连一个香菜梗都没有留下,才把砂锅换到她这边,似教训似无奈:“毛病。”
一顿饭吃得相当满足,朱槿坐在车里时甚至有些昏昏欲睡。进了房门,宋柏将那些购物袋放在地上,朱槿则给他介绍起新房子。
宋柏一一看过去,她的公寓装饰得简洁而富有质感,唯独没有多少生活的痕迹,似乎它的主任只将此处当作短暂停留的歇息场所。
“搬家之后你是第一次来呢,这边是厨房,浴室和洗手间。那里是主卧,另一端是次卧……”
说到次卧时,她回头含笑睨了他一眼,还未等他品出那笑容中的含义。话锋又是一转,“我去换个衣服,你先坐会吧。”
宋柏被单独留在客厅里,仿佛一个放错地方的行李箱。他环顾四周,胭脂釉色的花瓶,红色天鹅绒扶手椅,无一不带着浓烈的个人风格
——是朱槿身上那种标志性的秾丽,令人沉溺又惧怕。
“晚上还有事,我先走了。”他直觉不能再待下去了,起身想要离开。
“哎,你落东西了。那个袋子是你的。”朱槿从衣帽间探出身,指着他避开自己买的纸袋。
“给你的。”宋柏不欲多说,拉开门,“晚上把门窗锁好。”
“给我的?”朱槿一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