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
清冽的声音将虞声声唤醒,把她抽离的意识拉回。
眼前的幻象如梦一般破碎掉,恍如隔世。
她终于回过神,眼前不再是那些看不清的血色画面,而是陆望关切的眼神。
他放下笔,眼底是无法掩饰的关心,方才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回应,这下连语气都带上急色:“还好吗?”
虞声声摇摇头:“我没事,就像……做了个噩梦。”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
她又没来由地问起他的伤:“你的伤还要紧吗?”
陆望看她平复下来,便没有再追问刚才的情况,应道:“你帮我止了血,恢复得很快,已经无碍了。”
“那你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本来就受了伤,还在这待着,万一伤口崩裂了怎么办?下午还要去练剑呢。”
虞声声拿过他手里的笔,放在桌上,顺手将书页也关上,“这些晚上回来再写好了。或者若是你舒服不如跟师兄说,今日休息不去了。”
陆望失笑:“告诉他我摔了一跤将自己划伤了?”
“听起来没毛病。”虞声声点头,态度诚恳。
“话说回来,你是要做符修么?怎么身上带着通讯符,还有那么多空白的符纸,甚至连符笔和朱砂都放在储物戒指里。”她纳闷道。
陆望看起来,包括他在书里的人设都应该是剑修才对,应该是不太会摆弄符纸的。除了通讯符这种比较通用基础的东西带在身上不难理解,其余通常是符修才会常备在身的。
“自然有它的用处。这不是为你我都派上用场了。”陆望并未正面回答。
“也是。”
要不是有符纸,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帮他止血呢。
她转过身,朝阿诺招招手。
站在院门口的阿诺臂弯里挂着一篮刚摘的新鲜水果,上面还挂着洗净后留下的水珠。
她嘟着嘴,带着不满的情绪小声道:“小姐怎么现在才回来……”
说罢还朝陆望瞥去一眼,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将我家小姐拐去哪了”的控诉。
她刚迈出两步,身子还没走进院子,便听到身后传来路桦的声音。
“阿诺你家小姐回……”路桦走近,看见了院中站着的虞声声,她身边还有一个他一点也不想看见的人,脸色顿时垮下来。
“回来了?去哪了?”
这话明明是问虞声声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陆望不放。
“我去学堂自己学习了。”虞声声反应极快。
路桦却将目光移向她,剑眉一挑:“哦?阿诺不是说你去藏书阁看书了?”
看来他先已经发现她不在声诀阁待着,阿诺帮她打了掩护。可惜还没来得及对好台词,出了差错。
“啊这个,先去藏书阁看了会儿书再回学堂练练字。你看,我刚刚回来还在练呢。”虞声声将写好的几张止血符拿给他瞧。
路桦接过来,蓦然失神:“都是你自己写的?”
“当然!”
小鱼的符修课不是才上了第一节吗……这符怎么会写得这么好。
路桦仔细看着手里的符纸,暗暗地想。
符修并非好当的差事,一般弟子早就卡在练字入门,更别说对符篆一撇一捺以及落笔的粗细轻重,再加上像模像样的掌控。通常都是要练上好久,写废多少张符纸,才能画出一道准确的来。
第一次写便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实在是难得一见。
即便她现如今是化神期,也只是灵力更加上乘,使用符术时效果较之那些低阶修士更好罢了。这种笔下功夫并非灵境突升就一定能练好的。
否则他当初突破至元婴期时正是对那堪堪合格的符修与医修课业头疼不已,才选择只专心做他的剑修,舍去全面发展的机会。
看来小鱼在这方面颇有天赋,倒是可以同师尊说说,不如让她往符修方向发展。
心里打好了算盘,路桦清了清嗓子,将符纸还给她,又道:“下午练剑,陆师弟不好好温习昨日的剑法,跑到这来做什么。”
开始赶人了。
他对陆望的针对大家也不是今天才知道的。
陆望本就打算听虞声声的话,先回去休息,于是识趣地同三位颔首告别。
路桦双手负在身后,目视前方,待他擦肩而过后才转身目送他离去的背影。
等到人走远,他才皱着眉头回过身来,忧心忡忡又语重心长:“师妹,不是跟你说了,离他远点。”
他宛若一个担忧自家女儿被人拐跑的老父亲,表情严肃。
虞声声老早就发现一个规律。
每次他喊自己时若是带上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字,那便是心情极佳,和蔼可亲的好师兄,很容易亲近,而且好说话。
但少了那个“小”字,单单喊她师妹二字,便要么是处在比较严肃正经的场合,要么是像现在这样有些生气。
“师兄,这不是同门师姐弟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况且我们现在还一起上学修习,刚刚在院子里练符修教习布置的课业呢。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路桦冷哼一声:“从你嘴里听到的这每一个字都让我诧异。”
“……”
“哎,都怪师尊当时忘记把手牌要回来,谁曾想被他拿了。”路桦长叹一口气,面露哀愁,一脸的后悔不已。
虞声声趁机开始旁敲侧击:“师兄,这陆望也没做啥坏事。他为人又挺和善的,你怎么这么不待见他呀?是哪里得罪过你嘛?”
她也并非想为陆望开脱,只是对这两人之间莫名的矛盾,甚至可以说看起来是路桦单方面的敌对,有些摸不着头脑。
路桦果然更生气了。
“你还帮他说话?!”
他瞪眼,怒不可遏地发出警告:“他会害死你的。”
哪有这么严重,要死也是我到时候捅死他。
虞声声腹诽,没接话茬。
倒是路桦自己平息了不明不白的怒气,缓和道:“若是在学堂被他欺负了,一定要告诉我。可别藏着掖着。”
“谁敢欺负我。哦不对,还真有一个人!”虞声声翻开记仇的小本本,报上名来,“那个东峰的弟子,阮之陵!他昨晚还准备用扇子打我!就这,差点被扇子划到了,还是陆望拦下来了呢。”
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愤愤告状。
路桦拧起眉:“阮之陵?他是东峰峰主座下大弟子,他来找你麻烦干嘛?”
“这么厉害?可能是我撞破他找人假装被陆望打了,然后以此诬告他,想杀我灭口吧。”
“这可得了?!我赶紧去找师尊,要找他们东峰说个明白。”末了又捕捉到关键词,补充道,“不过你现在既是化神期,用不着怕他一个元婴弟子。下次再遇到不需他人来救,自己出手就好。”
果然,他没有放过最后一句话。
虞声声摊开双手,手指收拢捏了捏,语气像是撒娇的小猫:“我这不是还不太熟练嘛。”
虽说她是个化神期,但她初来这里,连个门都没入完,上次在誓师会误打误撞施了个法,又不代表平日里她一个毫无经验的现代人能自如地运用符合化神期身份的灵力。
路桦沉思,似乎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本身她突然升至化神期便有拔苗助长的嫌疑,也不应该强求她这么快适应过来。
“修炼的事暂且放一边。我先去找师尊,待会练剑记得准时过来。”他伸手摸摸虞声声柔软的发顶,又变回温和的师兄。
留下叮嘱后青色的身影匆匆离开小院。
虞声声望着院子口,呆呆坐下。
嘴边喂来一瓣已经剥好的橘子,她下意识乖乖张嘴接过。冰凉的橘子被咬破,汁水乍溅,后知后觉的酸意席卷味蕾,惹得她龇牙咧嘴。
“呀,好甜!”
阿诺自己也尝了一瓣,然后果不其然酸掉牙,看见小姐同样扭曲的表情,只是多了些幸灾乐祸,喃喃道:“小姐,你真不会骗人!”
“那还不是把你骗到了!”酸意过去,抿出来一丝微弱的甜意,虞声声笑呵呵地摘下一颗紫葡萄。
“小姐下山好玩吗?”阿诺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还行吧,就是小镇不大,玩的东西夜里一下就玩完了。所以才回来得早。”
阿诺搬来凳子坐下,怅然若失地望着自己的脚尖:“那一定没有京都大,没有京都好玩。”
虞声声一嘴一颗葡萄,得闲时偏头瞧见她脸上的落寞。
“你想回京都了嘛?”
“怎么会不想。”阿诺弯下身,双手捧着脸,手肘抵着膝盖,眼前仿佛勾勒出繁华的京都,“也不知道府里的侍从们有没有把老爷夫人照顾好。”
虞声声背靠在桌沿边上,嘴里洋溢着葡萄汁水的甜味,语气随意:“那你其实可以回京都啊,不用在这陪我。”
但此话一出,阿诺猛地站起来,一脸不可思议,旋即竟然红了眼眶,就要哭出来似的:“小姐这是要赶我走?!”
“阿诺自小陪在小姐身边,小姐去哪,阿诺去哪。我们一起长大,小姐的衣食住行都是我负责的,不在小姐身边,阿诺怎么放心。”
她鼻子红红的,带着哭腔,似是思乡的情绪混合着委屈:“京都再好,小姐不在,阿诺也不喜欢。只有小姐身边才是阿诺的家。”
虞声声被她的眼泪打个措手不及,赶紧吞下葡萄,擦了擦手,伸手将她拉过来坐下,柔声安抚:“好啦好啦,我是看你想念京都,误以为你想回去了。”
“阿诺只是替小姐担心。之前小姐离家后一直念叨老爷夫人,这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家中来信了。也不知道京都什么情况。”
她只一句安慰便轻轻松松将阿诺的情绪抚平。
多余的话还没来得及说,眼角的泪珠都还没擦干净,就被外面的喊叫声打断。
似是一个女子的尖叫。
主仆俩不约而同探着耳朵听。
竟然是沈伊如的声音。
还夹杂着其他陌生女子的声音,与零零碎碎的脚步声。
她边跑边高喊着:
“色狼!有色狼!快抓色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