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画妈妈,实在对不起,孩子们正在午睡,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季院长点头哈腰地给一个躺着波浪大卷穿着华贵的女人道着歉。
“这是你们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事情吗?!”女人的声音刺耳又凌厉,一声就吓得其他孩子哇哇哭,“你们这些老师是干什么吃的!你看我们小画成什么样子了?”
肇事孩子宁宁的家长还没来,小画则已经疼得哭抽了。
小孩子的皮肤本来就薄,加上被抓的时候还在睡觉,她的侧脸上全是被指甲划出来的伤痕,深可见肉。
“你们中午负责的老师是谁?”那女人心疼地搂着女儿,脸上满是气愤。
今天中午值班表上写的是宋时序,但是苏娅跟男朋友聊得正起劲,去了办公室也睡不着,于是主动提出要跟宋时序换班。
宋时序昨晚熬夜写教案,中午本就有些瞌睡,便同意了苏娅的提议。
苏娅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被强势的家长吓出来了。她愧疚地绞着手指,咬了咬牙,刚准备开口,就被宋时序一把护到了身后。
“我。”宋时序向前一步,“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幼儿园发生打闹事件跟其他任何学段都不一样,不论谁错谁对,教师要承担大部分责任,严重的还可能被停职。
那家长显然是路上做足了功课来的,理论说得一套一套的,季院长有心护着宋时序,却也无从下口。宁宁是个单亲,好赌的爸爸最后才姗姗来迟,只答应付医疗费,其他的责任一律不承担。
最后判定宋时序承担全部赔偿责任以及处分检讨,停职三天。苏娅自责得不行,主动帮宋时序写了检讨,也私下找季院长说清了这件事。
但是女孩子平常开销大,加上宋时序自己有些积蓄,便拒绝了苏娅要帮他赔款的要求,还开玩笑说刚好给自己放个假。
“所以幼儿园的老师真的很难当。”祁肆瘪了瘪嘴,给宋时序盛了一碗汤,“你压力别太大,我有钱,这两天我养你。”
宋时序笑眼弯弯地接过汤,“我们阿肆这么厉害呢?”
“那当然,我还拿奖学金了呢,养你三天还是不成问题的。”祁肆神气地仰起头,笑得八颗牙齿外露,“姐姐也离预产期不远了,今晚你跟我一起去看她吧。”
“席彦不在。”他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宋时序爱惨了祁肆这套灵动的小表情,当即就同意了。
祁悦临近生产,自然是不能再闻厨房的油烟味,于是在家里点了外卖。粥粥手里拿着小蛋糕吃得大快朵颐,鼻头上也沾了奶油,逗得祁肆哈哈大笑。
“时序,你别怪姐姐多嘴。幼儿园这种小孩子多的地方,就是很难管很费心力,你平常要留个心,不该担的责任不要担。”祁悦给宋时序加了一筷子菜,“现在的家长对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特别在乎教师的名声,不管是不是主观造成的。”
宋时序自然听懂了祁悦的意思。
可能是小时候没人关心,跟奶奶一起长大的原因,他很喜欢祁悦这个知心的大姐姐,越相处感觉越亲切。
三人聊得正高兴,门突然开了。宋时序坐在祁肆对面,精准捕捉到了祁肆脸上那丝一闪而过的晦气,顿时有点好笑。
席彦风尘仆仆地进来了,祁悦自觉起身,顶着大肚子去迎接他,祁肆尽管气不过,翻了个白眼也是跟上去了。
“很热闹啊。”席彦脱了大衣随手挂在了宋时序旁边的椅子上餐。
不知道是不是宋时序的错觉,尽管席彦脸上带着笑,他却从这话里听出来了几分疏离的嘲讽感。
“你吃过了吗?今天没有做饭,我们点的外卖。”祁悦无措地蜷着手。
可是下一秒,她就感觉自己的手指头被一只温暖的大手一根一根掰开了。
转头看,是笑得温柔的祁肆。他个子高相貌好,站在祁悦跟前,让人有安全感极了,祁悦渐渐安定了下来。
席彦没答,反而是转头皮笑肉不笑地弯下腰,跟宋时序点头问好:“宋老师,又见面了。”
“嗯。”
宋时序潜意识里不喜欢席彦,自然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当他摆出那副看不上人的高冷姿态时,那可真真是冷得吓人,饶是席彦这种身经百战的兰花舌头,也被噎了一下。
祁肆憋着笑,自顾自地拉着姐姐坐下了。粥粥旁边明显还空着一个位置,可谁也没想到席彦就这么挨着宋时序坐下来了。
身怀六甲的温柔妻子坐在对面他看都不带看一眼的,反而是给宋时序盛了碗汤。宋时序看着他那张笑得渗人的脸,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对宋时序总是怀着浓厚的兴趣……
饭局因为席彦的到来,顿时冷清了不少。姐姐被冷落,男朋友被觊觎,祁肆吃得烦躁极了。
“我吃完了。”祁肆自顾自地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碗筷,“姐姐我和宋时序还有事,我们就先走了。”
他专门只跟姐姐打了招呼。
祁悦冲祁肆歉意地笑了一下,没有挽留,宋时序也随之起身,礼貌地跟祁悦点头示意,他的视线顺饭桌而下,不经意落在了身旁的椅子上——
席彦的外套随意地搭在上面,口袋露出来了半截似乎拴着什么的红绳子。
只那一眼,宋时序就五雷轰顶,全身僵在了原地,鸡皮疙瘩暴起,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祁肆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他脑中飞速运转,沉浮在记忆里的画面像电影般闪过,渐渐指向了一个唯一的可能。
千百次出现在他的童年里的东西,就是化成灰宋时序也认得。
席彦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皱着眉观察着宋时序。
下一秒,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拿起自己的外套扔到了沙发上,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
“宋老师怎么了,饭菜不合口吗?”
他的神色阴鸷,阴谋酝酿在眼底,盯着宋时序的表情想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宋时序默默咽了口唾沫,接着,他那风雨欲来的表情竟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似乎刚才失态的不是他一样。
“没事,起猛了,有点低血糖。”
席彦笑得很假,“那可要好好注意身体才行。”
宋时序单手撑着桌子,深深地看了席彦一眼,眼神满是苍凉和怨恨。
祁肆牵着宋时序走了半天,也没有把他的手捂热。自从出了席家,他就一直像个行尸走肉一样,默默地移动着,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祁肆停了下来,走到宋时序前面,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
“怎么了花花,你没事吧?”
宋时序这才恍惚地回过了神,看着祁肆清澈的眼睛和担忧的神色,想起祁悦温柔的笑意和大着肚子的样子……
不知怎的,他有点想哭。
阿肆,希望你永远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啊呦啊呦,怎么啦!”
祁肆看着宋时序泛红的眼眶,一瞬间心疼得不行,赶忙抱住了他,轻轻地拍着,“都是我不好,非要带你来吃什么饭,偏偏碰上了席彦这个老家伙,惹我们花花伤心了,你别难过要怪就怪我吧。”
祁肆摸不透宋时序突然溃败的情绪,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疏解着。宋时序回抱着祁肆,眼神深远不知在想什么。
祁肆把宋时序送回了家,看着五楼亮起来的灯光,神情满是担忧。
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
哐——
宋时序一脚踹开了宋婉房间的门。
宋婉穿着睡衣坐在椅子上,大晚上的还化着淡妆。她正在弯着腰打电话,脸上的表情好不甜蜜,语气也是从来没有过的软糯。
宋时序的闯入吓得她从椅子上直接跳了起来,一脸惊恐地按住听筒,转过脸骂骂咧咧道:“宋时序,你个逼崽子,滚出去给我把门带上,有什么事情一会说。”
宋时序力气很大,像拎小鸡仔一样把宋婉从椅子上拎了起来,长臂抡圆挥起来就要抢她的手机,吓得宋婉立马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在了床上。
“宋时序,你大晚上发什么疯?!”
宋婉头发都被扯乱了,叉着腰骂着,活像一个被踩到尾巴的黄鼠狼。
宋时序一脸嫌恶,没有理会,反而一把搡开她,伸手输入密码拉开了宋婉书桌的柜子,单手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他的另一只手臂好像一道坚不可摧的枷锁,死死抵住宋婉,让她无法反抗,只能奔溃地又跳又喊:“你凭什么翻我东西!你怎么知道密码的!”
“宋时序,你放开我!”
“宋时序!!”
宋婉又蹦又闹,甚至还带上了哭腔。
宋时序一把把抽屉拉了出来,抽屉框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里面零零碎碎的东西散了一地,还有几颗古早的玻璃珠顺着地面滚到了床底。
“贝壳呢?”
宋时序喘着粗气,恶狠狠地问宋婉,“你那个拴着红绳子的贝壳呢?!”
“……”
宋婉没想到宋时序会这么问,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甚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什……什么贝壳?我不知道。”
“就是你爱不释手,碰都不舍得让我碰一下的东西。”宋时序冷笑了两声,神色满是荒凉。
宋婉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么多年了,不管自己有钱没钱,有没有话语权,宋婉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毁了他的生活。
就凭这可笑的血缘关系,在她不费吹灰之力地毁了一切之后,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委屈样子,问他——
“怎么了?”
“原谅我好不好?”
“宋婉,我早就不认为你还是一位母亲了。你干什么我都不在乎,你哪怕明天就死在大街上,我也能若无其事地为你收尸。”
“可是,为什么……”
宋时序的声音好像淬了血,声声凌厉,宋婉从来没见过自己这位气定神闲的儿子有过这么崩溃的神色。
“为什么!”
“你偏偏要和席彦搞在一起!”
他嘶吼完这句,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了,脱力地瘫坐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