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则景抚摸着下巴,久久不言。
“柜中藏竹笛,可见竹笛必是其真爱之物。”裴凌燕道。
周则景握着袖中泥人,心里有些复杂。
有一种直觉让周则景觉得,这袖中泥人的手艺与那竹笛或许有莫名的联系。
她知道那泥人捏的惟妙惟肖,那泥人笑得极为动人,泥人面容上的一颦一笑乃至是额头上的花钿、眼角的红妆都极其细致。
周则景认为,不仅是因为那捏泥人的人本身技艺高超,还有那在捏泥人的时候,那个人本身就是带着爱意的。
是因为他爱着贵妃,所以能细细捕捉她的一颦一笑,因为他爱着贵妃,所以经他手的泥人才能显得如此生动,那容貌令人令人动容。
而且贵妃也应当是对于那人不一般。不一定是赋予同样的爱意,但也应当是务必珍重那人的,不然会不会珍藏在自己床榻前的柜中。
她收藏了这么多的竹笛,攒满了整箱,可见那人不时就送一支,她不时就收一支,如此往复,不知不觉就攒满了一整个柜子。
周则景一时间仿佛看到周天子一片头上绿。
果然,她就知道,周天子这种人格分裂加狂躁症的变态,一边后宫佳丽三千一边还凹深情人设表达对沈氏的忠贞不渝。这种表演型人格,果然是没人喜欢的。
皇后对他是疲惫的敷衍,淑妃对他只是畏惧多过爱意,王美人对他是发癫般的控制欲。
至于林美人,还有贵妃……哈哈。
“喂,你想到了什么,这么开心?”
裴凌燕的声音陡然想起。
周则景回过神来,正撞上裴凌燕疑惑的眼睛。
总不能说我怀疑你老爹被戴了绿帽子吧……
周则景内心腹诽。
她“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啊,没什么,你方才不是问我,怎么知道的,宫人们在说谎吗?”
周则景露出一丝笑意,“你把昭儿叫过来,我告诉你为什么。”
*
昭儿进来的时候,被帐内的场景吓了一跳。
帐内周则景讲那木柜中东西捡起,都放在了木桌上,宛如摆摊一样摊了一堆。
而那一箱竹笛被放在正中间,周则景看到,那昭儿看到那箱子的第一眼,脸色就变了。
但也只是一瞬,下一秒她的表情就变得带着愠怒,她站在周则景面前,也不行礼,朗声道:“大人,奴婢们是因为娘娘下落不明才听命于您,望您寻找娘娘。但您却趁奴婢不在,居然将娘娘的寝帐翻成这样,我们娘娘毕竟是贵为贵妃,就算您奉了陛下之命,也不能随意在我娘娘的寝宫撒野!”
她话音未落,裴凌燕猛然拍了下身旁的桌子。
“你大胆!喊你来问话,你这样回话,是不想活了吗吗?!”
裴凌燕到底是储君,发怒的时候只是站在那里,便足以让人觳觫。
昭儿明显被糊住了,她的身子有些颤抖,但她仍然压紧牙关,“大人们不必如此吓唬奴婢,奴婢是贵妃的人,所做的一切都应该是为了贵妃娘娘,您如今在贵妃娘娘的寝帐内放肆,是对娘娘的大不敬。”
昭儿直直看向周则景的眼睛,“奴婢知道,大人是大周唯一的女官,是皇后娘娘的亲信,又受靖王殿下信赖。但是,大人您就算位份在高,只是陛下的奴隶,而娘娘,是陛下的人,大人就算受命陛下,也只是外人,又何权利能在贵妃娘娘处放肆。”
昭儿的目光又移动向裴凌燕,“何况还带着外男随意在次翻找,大人奴婢怎能允许你如此侮辱娘娘!奴婢所言,句句真诚,就算是说到陛下处,奴婢也是占理的!”
裴凌燕已经气得快要炸了,昭儿说话期间,裴凌燕几次想掀案而起,都被周则景及时摁住。
听到昭儿说完,周则景叹了口气。
她直直望向昭儿,昭儿立在原地,她看到昭儿的眼睛,她漂亮的眸子带着愠怒。
周则景叹了口气,她后退一步,侧身站在裴凌燕的身后。
她弯下腰恭敬道:“你所说的这位外男,便是太子殿下。”
周则景一瞬间捕捉到,昭儿那愠怒的面孔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的面容上瞬间扬起惊恐。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急切道:“奴婢……奴婢拜见殿下……”
昭儿低头跪地,不敢抬头。裴凌燕眼睛瞥向周则景,仿佛在说:方才孤好多次想要亮明身份,你都制止了,怎么突然,怎么现在突然让孤给你撑场面了?
周则景讨好地眨着眼,告诉裴凌燕:殿下,方才是小人错了,现在改您装x了。
仅仅对视一眼,他们二人的读懂了彼此的意思。
裴凌燕眼睛一眯,道:“你方才说,孤是外男?”
“奴婢不敢!”
“不敢?你的不敢就是当着孤的面,出言顶撞孤和孤的同伴吗?!”
昭儿低着头,她内心思绪完全乱了,她们原本的计划,原本商量好的事情正在稳步进行,没想到,被这个突入起来的靖王打乱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是彩霁姐姐,她现在跪在地上,已经完全不能思考了。
周则景看着跪在地上的昭儿,突然开口道:“你方才在故意激怒我,是不是?”
周则景发现昭儿听到这话时,她的手猛然攥紧。
“奴婢怎敢,奴婢是……一时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殿下及大人,请殿下赎罪,奴婢给您磕头。”
说着昭儿便要讲额头砸向地板。
“不必!”
周则景眼亦手快,一把摁住了昭儿向下的额头。
周则景手抵着昭儿,“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就行。”
昭儿一进门就说谎,周则景看得出来。
在最开始的时间,周则景讲她点出来讲述贵妃失踪时候的场景的时间,她表现的还是一个被质问会哭泣,会手足无措的孩子。
正因为如此,周则景在审讯的时候,选择第一个问昭儿,万般计策,攻心为上,昭儿是她认为的,宫中心理放线最容易攻破的。
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昭儿居然在一进来的时候便一直试图激怒她,宛如变了个人一样。
有人指导了她,她们才到自己会召昭儿,她们指导了她怎么应对自己。
只是她们没有想到,太子殿下也在。
“昭儿,你可知道,在殿下面前说谎,是什么下场?”
昭儿惶恐地低下头,“奴婢不曾说谎!”
周则景眼睛一眯,“你敢保证,方才跟我说得话句句属实?”
“是……是……”
“你可要想好了昭儿,殿下正在看着你呢。”
周则景寒声说。
昭儿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不敢看裴凌燕,她咬着唇,“奴婢……奴婢……奴婢所说的话句句属实…”
“好吧。”周则景叹了口气,悲哀道;“我给过你自己说的机会。”
“昭儿,我问你,你当时说贵妃失踪的时候,你正要为贵妃换水,对吧?”
“是……”
周则景站起来,她指向床榻庞的双鱼洗,对着裴凌燕施了一个眼神,裴凌燕心领神会走到那洗庞,他探头看去,紧接着,眉头蹙起。
周则景道:“那你告诉我,你既然去换了水,缘何水中仍是混浊的,明显被人用过的。我想你根本没有去打水,这水还是昨夜贵妃用的时候留下的吧。”
昭儿的眸子陡然瞪大,她慌乱了一瞬,随即便立即磕头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当时确实换了水不错,只是当时拎着水桶,听到娘娘失踪了一时失神将木桶打翻了,这才没有换成水!”
周则景摇摇头,“昭儿,如果现在向你问话的只要殿下一个人,兴许就信了你的话了。但是你不要忘了,我也是皇后娘娘的宫人,很不巧的是,昨天,我帮忙去给昭华宫打了水。
陛下选建的营帐,距离附近的江不算远,但是也要走一段路,宫人们为了及时在娘娘准备洗浴或者净面,都会提前将水打好。我昨天去江边打水的时候,便是因为就近的江边全是宫人取水,这才选择去较远的地方取水。可是你现在与我说,你居然是在娘娘即将洗漱的时候才去打水,这是让娘娘等着你,等着你去江边,等着你拎着水回来,这根本不合理。”
“你不必说当时打水的宫人中没有贵妃宫中的,当时在江边的宫人不少,只要殿下随便一问,就能问出有没有在昨日见过你等宫人前去取水。”
“……”
昭儿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可以暂时不说话,因为我还有证据。”
周则景站起,她慢慢移到窗边,“你之前还与我说过,帐内的窗户始终禁闭,娘娘是凭空消失的,是也不是?”
“……”
“那你有没有感觉,这个帐子内,自从你进来后,就觉得很热,甚至比在屋外还热吗?”
“……”
昭儿没有说话,衡这个时候点了点头,“孤感觉到了。”
周则景对着裴凌燕笑了一下。
“那是因为,现在是夏日,如今盛夏炎热,帐子内门是要禁闭的,偌大的帐子,只有两个窗户,若是连门也禁闭着的,那必然会让气温在此处不断升温,漫漫长夜,人是受不了的。”
裴凌燕讶然道:“是啊,好像孤晚上就寝的时候,帐子内的窗户确实是开着的。”
周则景点点头,如果夏日闷在帐子中,空气不流通,那跟蒸桑拿没什么区别,除了天子,其他营帐不给供应冰块,为了凉爽,只能开着窗户。但是窗户打开,难免招致蚊虫,这也是为什么驱蚊在此处尤为重要。
“贵人们这些事不用考虑,所以可能记不清夜晚窗户是开是关。但是你们是贵妃的宫人,一生伺候贵妃,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但你明知道这明显的漏洞也要咬死这里布置没有变过,是因为你们要隐瞒一个更大的事情,你们寄希望于我们会忽略了这点!”
周则景凑近昭儿,轻声道:“你们隐瞒的事情,到底是什么?”